赫然發現我其實寫的治侑還挺少的，明明我很喜歡他們的。哎。
職業球員的表現大多來自於心態上的穩定程度與自我調節的速度，這也是成為職業選手的必備條件，抗壓性都是經年累月的訓練，場上場下都是。
侑在球場上的表現並不是起伏劇烈的類型，他的玩心在高中畢業之後收斂得不少，對方想要的速度、高度與角度，他能給的都盡量給，至於接發允不允許他發揮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
他其實挺好說話的，球場上也全然尊重隊友的意見──縱然僅限於在排球上。
那天的比賽他表現得並不好，倒不至於要被抓出來鞭屍，只是在他自己眼裡簡直罪無可逭。
舉給攔中的球太低、背舉給舉對的球太開，配球沒有注意對面的攔網，輪轉到後排時救球的次數少於他自己的平均，發球失誤偏多──陷入這種模式的他是沒有辦法靠著賽後檢討與自我調節度過的。
侑坐在計程車裡，戴著耳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日夜打磨之下的手指有著一層球繭，每天仔細照護的指尖與指甲，即使把所以的變因都控制住，出來的結果還是難以掌控。
輸球不應該那麼沮喪，只是今天諸事不順讓他萌生疲憊。
賽季間他是不喝酒的，日本人習慣藉由酒精排出一天的濁氣在他這裡也只能靠著一杯氣泡飲抵銷。那還不如不喝，他想。
保護身體的極致，喝常溫水、少油少糖的飲食，規律的作息，每天固定補充的維生素與各種保健食品，熱身與收操、理療與按摩等等，這些是他的習慣，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與心思去維持。
偶還是會如此，變因之所以是變因原是不可操控。
計程車停下，侑遞去紙鈔，仍舊沒忘記說聲謝謝。長大之後他對每一位從事服務業的人都溫聲好氣，不似他在球隊裡的大呼小叫，因為那讓他想起家裡那位創業開店的人。
門被他推開的時候，店主頭也不抬地說已經關門了，下次請早。
「我要吃鮭魚飯糰、鮪魚飯糰還有玉子燒。」侑喀啦地拉開櫃檯正對出餐位置的椅子坐下，想了一下又起身，走去一旁放著溫熱麥茶的茶水區，兀自倒一大杯回來。
「……你每次都要讓我的關店時間延後。」店主看著他一通行動，一邊包著飯糰一邊搖頭嘆氣。
今天打得真差啊。治說，剛剛轉播的時候都看到了，我還偷偷轉去新聞台，不好意思敗壞大家的食慾。
「所以我剛剛結束之後都沒吃東西。」侑撐著臉看治的手在米飯與配料之間翻轉紛飛，「今天打得真差。」
治把飯糰放到他面前，彎腰看了下配菜區，把剩下的玉子燒、沙拉盤等冷菜又端出來。吃吧，你今天只配吃這些剩菜。他說話豪不客氣。
侑沒說什麼，一邊吃著一邊聽治在廚房裡收拾東西，洗著鍋碗瓢盆，又準備著明天開店的食材。
「排球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治低著頭在擦洗著碗碟：「不然是很簡單的事嗎？」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舉得很好了，但其實離我想要的東西還是很遠很遠，我想要完美，其實每一球都距離完美很遠。」侑把眼前的食物全部吃完，連茶水區的麥茶也被他喝得一乾二淨。
「你舉出完美的球但是輸球跟你舉得不好但是贏球，這很好選吧。」
「講得一副我很不重要一樣。」
「排球不就是這樣嗎？即使是最好的隊伍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是最好的。」治收走他面前的餐盤，「你如果接受你不是最好的，會輕鬆很多。」
「你不相信我是最好的？」
他抬頭看了一下長相與自己相去無幾的男人：「就是相信你才說這種話，你甚至也不知道最好是什麼，你只知道自己不夠好。」
侑嘆口氣：「我也是這樣覺得。」
他難得認同對方的話，治才察覺他今天大概是特別低落的狀態。
收拾完店鋪，治拉下鐵門，「你不回去宿舍？」
「不要，我要去你那裏。」他依舊是任性得不顧他人。
治抓抓頭，想著為什麼會有這種人，而這種人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呢？他依舊沒有拒絕對方。他牽著自己的單車，侑走在另一邊。
他們常常有這種時刻，誰也不說話，治覺得自己無話與對方說，侑還是滿腦子只想著他的排球。
「治，當初我入選國青的時候，你怎麼想的？」
你不是問過嗎？他說，沒怎麼想，挺好的。
「你不會想跟著我去嗎？」
「這可不是我想跟就能跟的。」治笑了一下，覺得他這樣說很天真似的。
「你不會嫉妒嗎？」
「這也沒有，我知道你在排球上一直都比我好。」
「是嗎？」侑突然拉住他的單車，「你載我回家。」
治大翻一個白眼說不要，我工作一整天累得要命，還要載你回去，白癡嗎。
他罵起侑的時候特別生動，平日裡連招呼客人都帶著一絲溫吞，當他吃到美食看來是快樂愉悅的，但只有在侑面前治好像才是有別於侑的那個雙胞胎。
不要就算了。侑嘆氣，好像以為對方真的會載他，手鬆開單車，又邁起腳步跟著單車走。
「我一直都不覺得我在排球上比你好。」侑說，「你就是，沒那麼喜歡排球而已。我知道。」
好煩哪。治想，輸了場球就要陪他經歷一次這些：「你真黏人，不是，你是控制欲強。你就是希望我要跟著你做你想做的事。」
「……那又怎樣？」他稍微大聲了點，又嘟噥著：「最後你也沒有管我。」
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好嗎？治問他。
「我不像你。」侑說，「我只看得到排球。」
治不明白為什麼把一件很難的事做得那麼好的人還需要自己的安慰，他真是厭煩透這件事了。
「你不像我，我也不像你。」治說，「你比我會打排球，所以去打排球；排球不是我最喜歡的事，所以我去做飯糰了。」
「做飯糰很難嗎？」侑問。
「面對煩人的客人最難。」治說。
侑點頭，喔我聽出來了，你在罵我。
侑洗完澡躺在別人的床上就像是自己的床上一樣，等到治從浴室走出來時，他問：「明天早餐要吃什麼？」
「煩死了。」治終於忍不住，拿起枕頭往對方身上痛砸幾下才停手。
侑抱著頭任他打，「你上次叫我自己去便利商店買三明治！」
「那是因為我要趕著去開店。」治恨不得拿枕頭悶死對方，一了百了。
侑只穿著一件坦克背心與黑色底褲，他滾到治旁邊，「我看到你剛剛把電鍋定時了。」
治沒理他，只說要睡了，再多說一句話就滾。
侑說好吧，其實我明天也還有訓練要早起。
「……幾點走？」
「八點？」他說，唉唷好痛，你踹傷了我的腳怎麼辦。
治啊，侑喃喃說著，你做的東西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真不愧是北學長種出來的米。
治沒再理他，只想著這人明天又會恢復原狀，一樣討人厭、一樣能舉出讓人羨慕的球。
真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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