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私設+OOC,ぺし(Peshi)代換成「咧」。
本篇主題歌。
(九)
打完國體,緊接著十月底是冬季盃的連續四天縣內預賽。他們毫無懸念地從種子賽一路凱旋,晉級決賽,上半場過去已經領先對方二十多分。澤北原本先發上場,進入下半場後就被堂本換下,讓松本上。
澤北走到板凳區,還是盯著場上跑動的人們。他在板凳上時總是格格不入,其他人或者加油、吶喊與歡呼,澤北並沒有分心做這些事,他看別人打球時的集中力並不輸給在場上時的狀態。
「深津學長,松本學長好像被放掉了?」暫停時間,澤北拎著毛巾過去遞給他們,一邊湊在深津旁邊說著。
「好像是咧。」深津擦汗,喝一口水舔舔嘴唇:「接下來怎麼打咧……」
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語,澤北聽見後倒開始滔滔不決地說著,先集中用河田學長吧,之後再放松本學長從外邊放冷箭,松本學長的三分球練得好準,之前跟他一對一,好幾次都被他的三分球給弄了。
河田用毛巾甩了下澤北的背:「板凳去旁邊,不要打擾場上的人。」
「河田學長真過分!」他比了個鬼臉,趁著裁判吹哨示意暫停時間結束,他趁機竄回去板凳區。
「……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傢伙?」一邊走上場時,河田忍不住在這眾人矚目的時刻低聲問他。
「閉嘴咧。」深津看都不看他一眼。
理所當然的,山王工業最終以大勝將近四十分贏下冬季盃秋田縣預賽的冠軍,成為縣內唯一出線的隊伍。
十一月中沿海小鎮迎來第一場雪,男子籃球隊依舊馬不停蹄地備戰著冬季盃。冬季盃舉辦的日期在十二月底,一如往常地預計在東京舉行。
「澤北,冬季盃結束之後回家嗎?你不是東京人?」
晚上在自習室裡幾個籃球隊的人聚在一起,最近又要面對考試了,在前往冬季盃之前,他們還得面對這學期的最後一場考試,畢竟冬季盃比完後緊接著過年,又是另一個新學期。
「啊──對耶,我還沒跟家裡說。」澤北從作業裡抬頭,「我還沒跟我爸媽說,但他們會來看比賽,應該能一起回家吧。」
隔兩個桌子的深津聽見了,他停了停正在寫的筆記,發現自己寫錯字了,只畫下兩橫刪除線。深津才想到自己當初問媽媽的事有點太傻了。
澤北看起來沒什麼變,瘋起來仍是無人能擋,脫線的時候還是少不了一頓罵,但深津不太推開那個打完球後立刻黏上來的小狗了,可能是天氣轉冷的緣故。十二月中天色暗得極快,社團練習完後走出體育館,校園裡已經暗了一片,只剩零零散散的幾盞路燈照著他們回宿舍的路。
澤北早早圈上圍巾,他一樣跟在深津旁邊,「深津學長,那條毯子好保暖,我好幾次都蓋著那條在書桌前睡著了。」
「不要感冒了咧。」他瞥了少年一眼,「澤北。」
「怎麼了?」
「……長高了咧?」他停下腳步,手掌從自己的頭頂平移到澤北的臉上,好像比入學時高了一些,「憑什麼咧。」
「真的嗎!深津學長看我的時候是不是要抬頭了?」澤北靠近他,「被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一點?」
少年碰碰他的肩,又在自己身上比劃著,想起剛入學時他與學長差不多的身高,過了大半年他又竄高了一截,澤北笑起來,「深津學長,你可以單手抓住籃球嗎?」
深津伸手敲了他的頭一下,「笨蛋咧。」拍拍澤北的肩,示意他低頭。
「怎麼了?」澤北乖乖地湊過去。
深津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在澤北那漂亮、細薄的唇上親吻,又張口,咬住他的下唇磨了兩下。
澤北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學長。
他放下蓋住眼睛的手,「澤北。」
「深津學長……?」他想兩人明明已經站得那麼近了,兩雙腳幾乎交錯著貼在彼此身邊,但還是不夠,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離對方還那麼遠呢?
「噓。」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前幾天去辦公室找五郎的時候咧,他讓我對你好一點咧,這樣夠嗎?」
澤北抱住他,頭壓在學長的肩膀上,「……不知道,深津學長對我很好,可是我還想要更多,是不是太貪心了?」
「是挺貪心的咧。」深津揉揉少年的頭,「球打好的話,可以再多要一點咧,現在就只能這樣咧。」
「深津學長。」澤北還是抱著他不肯抬頭,「我那裏又起──」
「閉嘴咧。」
「真過分。」
澤北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學長突然對自己那麼好,這樣的轉變讓他受寵若驚,但他即使不追根究底也知道深津也喜歡自己。那樣就好了,他對於現況與目前的生活稱得上是滿意,十多年來的人生,他才稍微體會到這種穩定環境所帶來的喜悅。
「後天要出發去東京打冬季盃咧。」他在公共電話區與媽媽通話,「什麼時候回去……?這也很難說咧。」
媽媽頓了頓,說的也是,那就祝阿一晚點回家了,回學校記得再打電話跟我說。
「知道了咧,那就、」
媽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打斷他,那個男孩子呢?之前在校門口跑來幫你拎東西的男生。
「……妳看到了咧?」他倒是沒想到媽媽居然注意到澤北,還記得這件事。
看到了,是阿一想帶回家吃飯的人嗎?媽媽可以去接學校接你們回家。
「不是想,只是問問妳而已咧,應該不會來了咧。」深津喃喃說著,「我忘記冬季盃也在東京打了咧。」
電話那頭安靜了下,這樣啊,我還是會去接阿一的。
「……謝謝媽媽。」深津說,「那就這樣咧,晚安。」
深津掛上話筒,抽出電話卡,想著衝動果然是誤事的魔鬼,不該怪誰,只能說是他自己想不清楚。外人看來總是沉穩冷靜的他,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他也只是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男生,在澤北面前再怎麼可靠能幹的模樣,深津只想要對他這半途撿到的小狗再好一點,但五郎說得對,還是維持現狀就好。
他想清楚了便轉身往房間走去。
十二月底的秋田,雪早已下得像似不用錢似的,清雪車出動了幾次,道路上的雪積得半深不淺,踩上去拔出來總要費點功夫。幸好他們出發時並沒有下雪,這讓路況順暢許多,他們一行人便趁著晚上搭著學校的車往東京前進,一行人睡得東倒西歪,在半夢半醒間,他們就這樣進入東京市區,當時正是清晨,日出的時間晚,六七點時天色依舊昏暗,
十二月底的東京還不到下雪的時刻,頂多就是冷一些罷了,對他們這群來自北方雪國的少年來說,幾乎是溫暖的秋日氣溫,連大衣都丟在車上。
澤北想到去年這時候的自己早已穿著羽絨外套,可看看現在的他,運動外套與一條圍巾便解決了。他就在這大半年多的時間慢慢地習慣了那個鄉下沿海小鎮的溫度、景色與人事物。
「深津學長上次來東京有去哪裡觀光嗎?」他推推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打完就回家咧。」
「說得也是……沒時間才好,」他點著頭,一邊看著窗外,「東京也不怎麼樣。」
「不喜歡東京咧?」
「中學時被社團的人打了。」澤北聳肩,「還是我們比較好。」
深津閉著眼,好像又睡著了,聽見他說的話,身體一歪靠在他肩上:「哭了咧?」
「……深津學長真壞啊。」
「哼。」他的臉頰感受到少年熱呼呼的體溫,「下次遇到讓河田去幫你,或是野邊也行咧。」
「深津學長呢?」
「我是不打架的咧。」
「果然你才是最壞的。」他稍微動了下肩膀,想讓對方更舒適一些。
山王工業是種子學校,被安排在第三天的賽程。這其實是相當有利,他們多了一兩天的時間調整身心的狀況與適應賽場。他們進入冬季盃全國大賽並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除去他們這些一年級的人,其他人看來都挺習慣會場的氣氛。澤北更加沒有需要適應的需求,他可能是所有的一年級生中唯一來過東京體育場的人。在體育館內的附設的場地熱身、做了些基礎的練習與簡單的比賽,他們便早早回旅館休息。
三回戰、八強賽、四強賽,最後是決賽。
一樣的隊伍陣容,如果說夏天的全國大賽只是讓世人知道最強山王工業招來了最強新人入隊,國體讓他成為了所謂的王牌,那此時所有人都在看著澤北,是否他足夠幫助球隊拿下三連冠。
前兩年山王工業在IH上連霸,但冬季盃時並沒有那麼順利,在四強賽時翻船,目標一年三冠並沒有達成。今年的他們或許能夠在為這支球隊錦上添花。
站在場邊準備上場時,澤北指著看臺,「去年我就在那邊看深津學長打球。」
深津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覺得我怎麼樣咧?」
「覺得深津學長果然是最好的控球後衛啊。」他笑得瞇起眼來。
「……那新人王牌,今天看你了咧。」他抬手輕捶了下澤北的胸脯。
賽後,三連冠達成,隊長被喊去參加採訪,澤北身為全場最高分也被另外拉出來單獨訪談,他單場拿了四十分,罰球八投全中,還有五投中三的三分球命中率──他並不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只覺得打得相當爽快──「感謝學長與教練,尤其是我們的控衛,深津學長,在我心中他是最好的後衛。」
順利在東京留到最後一天,下午打完比賽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又回民宿裡吃飯慶祝。一些監護人們也遠從秋田前來,澤北的父母身為東京人身在其中並不突兀,他們與其他父母閒聊著,堂本走來請他們兩位去外面,順便把狂吃海吞的澤北拎出去。
深津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四天的比賽都是先發並且打滿全場,即使體力極好,至此他也鬆了一口氣,累得幾乎要把頭埋進餐盤裡。
「醒醒,筷子都掉了。」河田推了他一下,「你要先去睡嗎?」
「……要洗澡咧。」深津勉強睜眼,累得失去胃口,他揉揉眼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深津眼光掃過餐廳,並沒有看見澤北,他想大概是跟父母碰面去了吧。他慢吞吞地離席,往民宿樓上走,正要經過大廳時,聽見五郎說話的聲音,他便停下腳步。
「過完年之後,澤北如果想要參加甄選的話,除了第一次甄選要交書面資料,通過之後也要來東京面試,大概在二月底出名單,實際出發是在八月初,會先過去參加訓練營,再正式開始加入球隊。」
「你自己覺得呢?」是個陌生的男子聲音,聽起來是澤北的父親。
「好啊,謝謝教練,但我不是很清楚書面資料怎麼準備,到時候再麻煩您指導了。」澤北開口。
「這次機會難得,協會有提供部分獎學金,雖然如此,家裡可能也要付些生活費用,這是一些資料,趁這次回家,你們可以討論一下。」
「好的,那我們等等就帶這小子回家。」哲治搭著澤北的肩說著,「他都不打電話回家的。」
「有什麼好說的啊,每天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澤北嘆口氣。
深津聽完後又邁開步伐繞過大廳,從另一邊的樓梯走上去。這是在討論之後澤北可能去美國留學的事情,上次在辦公室裡聽到五郎在打電話詢問的。去美國是一件他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不是NBA,光就美國這幾個字便讓人難以啟齒,片假名的模樣在他眼裡看來便遠在天邊。
意外的是,這短短不到一年的相處,他並不曾懷疑過澤北所能帶來的影響。那次五郎告訴他,澤北是帶來「可能性」的人,他總覺得這是很中性的詞,其他人大概會認為澤北的能力是正向的,能為山王工業更添一分助力。確實如此,前一年他們沒有達成的三連冠,在今天實現了。
深津沒有繼續深想,這樣大好的日子裡不該掃興。他放空腦子一般地拿起衣服、前往浴池,洗淨身體、一分鐘吹乾髮,回到房間關燈躺下。
他並沒有否認自己喜歡澤北,想來對方也知道,此時此刻,為這份情感擅自感到不安似乎也是多餘,澤北如果能申請上留學,前往美國嘗試,除了祝福他甚至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深津的床位在邊角,背對著拉門,就著窗外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聲中緩緩陷入沉睡。朦朧之間,他突然想到,十七歲就要自己一個人去語言不通的美國生活似乎有點可怕,不知道那傢伙會不會這麼想。
從東京回秋田的路上,這一車的少年還是睡得東倒西歪。這次深津身邊換成松本了,澤北大概要等到過完年後才會回來,深津昨晚睡得早,剛上車時還睜著眼睛看著東京都市的風光。要過新年了,車流量不少,他們塞了好一陣才擺脫早晨的車流高峰,一路向北。
深津隨手拿著筆記本,記下一些昨天比賽的心得,還有這幾日比賽的檢討與看法,倒也沒有仔細寫,他想到便撇幾個字上去,可能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
「昨天你睡得早,澤北要回家前還上來要找你說再見。」松本輕聲說著。
「太累了咧,我都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睡覺咧。」
「我們去大廳送完他之後就回來了,說起來,真難想像他才高一就跑那麼遠來唸書打球。」松本感嘆著,「一年回家才兩次,滿辛苦的。」
「你怎麼突然替他這麼說咧?」深津闔上筆記本,一手撐著頭靠在車窗邊,看向松本。
「突然想到而已。」
「是挺辛苦的咧。」深津附和了一句,他知道這只不過是開始而已,那傢伙在東京時看見的景象早已不只是當下。
在他們停留東京這幾天的時間裡,東北正好迎來狂風暴雪的尾聲。巴士開進東北地區,穿越山間時的風雪依舊肆無忌憚,遇上前頭開路的除雪車,巴士不緊不慢地夾在車陣之間,擋風玻璃的雨刷來回擺動不停,在公路上時速六十地勻速前進。
他們這些東北地區出身的少年,對於此番景象視若家常,每年總是如此,他們照舊在惡劣的天氣裡上路出行。不如說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天氣還不算最差。
領隊老師宣布等等在下個休息站停車,開放讓大家自由去買午餐。方才在車上好似陷入冬眠的男孩子充飽電,裹著外套跳下車,爭先恐後往洗手間與食物區跑去,深津託了松本替他買便當,上完廁所又窩回車上,看著風雪裡跑跳的少年們,他頓覺索然無味。
抵達學校時是傍晚時分,天色早已暗下只餘地平線邊上一抹血橙色的晚霞。校門口前的雪也早已被清出一條路來。比預期抵達的時間要晚,他們一解散紛紛衝回去宿舍打包行李,忙著聯絡家長或趕著搭車回家。學校早已放假,校園裡杳無人氣,只剩他們這群遠赴東京比賽的人還穿梭在建築物之間,來不及清掉的積雪被少年們踏實,踩上深深淺淺又灰撲撲的鞋印。
深津先去公共電話區打電話給媽媽,接的倒是爸爸,說是等等就過來接他回家。他說好,那門口見。去年他也是這樣,在這裡的二年級、三年級生都一樣,他們去年也是這般歸心似箭,深津覺得自己沒什麼不同。經過澤北的宿舍房門口,他多看了一眼,又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們昨天下午都看了轉播,阿一真厲害!」爸媽都來接他了,媽媽坐在副駕駛座,高興地稱讚著。
「還有那個十三號,才高一?」爸爸緊接著問。
「才高一,他很厲害咧。」深津說,「剛進來就是我們的王牌咧。」
「他跟阿一關係很好呢,上次還跑來校門口幫他提東西。」媽媽又提了一次,對於這個讓深津專程跑回家一趟的少年似乎讓她印象深刻,「長得也好看,球又打得好,哎呀!」
「妳到底是看球還是看人啊。」爸爸嘟噥著,「每顆球幾乎都要經過阿一的手上,他才厲害。」
爸媽在前座爭論了幾句,又說起新年的事情,深津想著,過往的每一個新年他都覺得大同小異,今年也不出左右。看著車窗外又飄起雪花,他想著這一年就這樣要過去了,最大的不同是與小狗糾纏,他們在暗處裡親吻彼此柔軟的唇、在帶著寒意的季節裡分享體溫、在球場上合作分享勝利。
太多了,好像裡裡外外都被對方侵入般,從未有過的完滿。
那樣充滿跌宕起伏的一年就要在風雪暫時平息的傍晚裡結束了,深津褪掉鞋子,蜷起身橫躺在後座上,他瞇上眼睛,濕滑又積雪的路讓車子只能龜速地在回家的路上移動,車身隨著路上被壓平的雪跡而搖搖晃晃。
他突然聽見廣播放起一首歌,聽起來是今年的大熱金曲,輕快的前奏響起,主唱的歌聲清亮又帶著一點細沙般的質感,明亮的前奏帶著人間煙火的氣息──在嶄新的季節裡,為什麼每一日依舊感到憂愁呢──他想著,是啊,好不容易打完比賽了,為什麼這麼疲倦呢?錯誤的季節裡感受著他自己也不太看好的情緒,就像是季節錯亂而突如一夜花開的樹般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車子在紅綠燈處緩緩滑行停下,媽媽轉頭想問他話,只看見深津披著羽絨外套,路燈打在他閉著眼睛的臉上,看起來好似又睡著了。
他總是被說早熟,與同年齡的少年相比或許是的,於是他也在這溫馨美好的節日裡突如其來地理解到,此時此刻的安穩並不會天長地久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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