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5日 星期四

【SD】仙流: 水溜り

很喜歡日語中的一些季語,覺得那些詞語很有風情,能夠感受到季節變遷帶來的時序變化。

夕立應該是華文裡的午後雷陣雨,私雨不知道有無對應的詞語,但日語裡的意思是只在特定某個地方下的雨(之類的)。

雨就是要落在他們兩人的頭上,誰也擋不住。





夕立


升上高二之後,球隊面臨許多調整與磨合,流川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再騎著他的公路單車穿過城鎮、住宅區、彎過海岸邊的道路。他喜歡那條路,因為朝著海岸前進能逐漸感受到吹上臉的水氣與帶著鹹水的味道。六月時正準備進入猛夏的氣溫,他時隔三個月抵達了海岸邊的籃球場。

流川是來找人的,但他並不意外這個球場上空無一人,這並不妨礙他的計畫。他們一直以來都不曾正式約定過,連口頭約定也似乎只是客套話。「下次見」、「掰掰」、「那就走了」等等,輕盈地可以略過不計。

他們還是時常在這裡偶遇,流川知道這裡離家裡不近,單程能讓他多睡幾十分鐘,卻被拿來踩著單車,一邊聽著英語CD,一個月幾次地在這個地方偶遇。

碰巧時常遇到而已。

下午兩三點的陽光扎在他身上,流川心無旁鶩地一次又一次的練習投籃。自從決定開始打籃球之後,他不曾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放下過練習。


「……你不熱啊?」有人從他身後問著。

流川頓了一下,起跳出手,球框噹地打上籃板掉入網中落地,他才轉頭,一邊用護腕抹過額頭的汗水:「……你好慢。」

「抱歉,我回家了一趟。」仙道把球袋放在地上,換了件衣服,「我們也沒說好要打球吧?」

他笑瞇瞇的樣子,總是這樣,像是認真地問他,又像是在開玩笑,流川也懶得猜測他的意思,「不要拉倒。」

「我也沒說不要!你繼續投籃吧,我熱身一下。」

仙道從袋子中掏出籃球鞋,仔細地繫好鞋繩,繞著場邊跑了一陣子,拿起籃球投籃,覺得差不多了才趁著流川投籃時切入到他面前要搶球。沒搶成功,還是讓少年把球投出去,但被籃框彈出去。仙道對他勾勾手指說來吧。

流川是很主動的人,跟他的球風一樣,他總在前進中尋找機會,防守時的氣勢更像是在準備攻擊,仙道覺得自己並不討厭,畢竟他模仿不來。流川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什麼,他只是少了一點東西,而這個東西即使仙道不是那個告訴他的人,流川也會在時間中習得。他有時候幻想從上空俯視著兩人時,總會覺得光陰逼人,流川就這樣繞過自己射籃得分。


「我自己一個人對上你實在是勝算不高。」仙道說,他們要是比偶數場,那就是五五開,要是比奇數場,流川總能搶過那多出來的一場。

「你不專心。」流川用手指轉著籃球看他,「你一對一很容易分心。」

仙道笑笑,「我的壞習慣。」

流川停下旋轉的籃球,「你只有在比賽的時候才專心。」

少年直直看著他說,仙道不知道該回他什麼,只能抓抓頭,「練習的時候我也很認真。」

「哼。」少年沒有反駁他,「休息時間結束了!」

「啊──你真嚴格!」他抓過毛巾擦臉,「好悶熱啊。」


他們來來回回打了幾次,仙道又讓他下去補充水分,自己在場上練起三分球,他並不是不能投,只是在他的能力裡面並不算特別突出。只是偶然心血來潮做個測驗,發現自己三分球的準頭低得令人髮指,他便有事沒事練了起來。

流川是知道的,因為兩人在上一次碰面時一起做這測試,而流川竟和他一樣,一顆不多也不少,結算時,他們面面相覷,果然彼此的位置都不該是得分後衛。

悶熱的天氣讓流川昏昏欲眠,他抱著自己的籃球頭一歪,在籃球拍擊地面的聲響裡睡過去。

「流川醒醒!下雨了!」仙道一邊趕著把兩人的東西都收進袋子裡,一邊搖晃著這即使雨滴到臉上都沒有醒來的少年。

流川迷迷糊糊地睜眼,發現天空烏黑一片,斗大的雨滴正在加速落下,仙道讓他牽著公路單車跟著自己走,「先回我家躲雨,這雨會下很大。」

流川知道對方大概不是在開玩笑,天邊的閃電陣陣,雷鳴隨即悶聲大響,聽來就像追在他們身後一般。仙道家確實不遠,但兩人還是沒跑贏風吹來的雨雲。

半途上傾盆大雨澆頭蓋面地砸在他們身上,流川的頭髮濕漉漉地垂在眼前,他甩了甩頭。仙道想,他真像隻貓,起心動念不過一瞬間,他把自己預備換洗用的衣服罩在流川頭上,一手拉過他單車的龍頭往前跑。

流川愣了一下,才又跟上他。

潮濕的、帶著土壤氣息的雨水味道,啪噠啪噠,雨滴落在商店的棚子上、馬路上,電車匡噹匡噹地在他們身後的軌道上穿梭而過,流川頭上蓋著他的衣服,被籠罩在裡面,他能嗅到對方身上常有的氣味,大概用的是檸檬柑橘一類的洗衣劑──一抬頭就看見仙道站在一處房屋門口,用力招手讓他趕緊進來。

突如其來雷聲就像正在頭上一樣轟隆震耳,他愣得停下腳步,仙道卻又衝出來抓著他的手臂,拽著人往屋簷下跑。原來這傢伙的力氣這麼大。

「被嚇到了?站在路上發呆啊!」仙道敲敲那顆在他衣服底下的腦袋,沒好氣地說著。

流川摘掉衣服探頭出來,看著仙道整個人像是落進海裡一樣,正想開口,雷聲又轟隆隆地接二連三落下。

傍晚時分的驟雨,讓他措手不及。



私雨


雨越下越大,看來一時半刻停不下來的樣子,流川站在門口,看著仙道將他的公路單車放在一旁的雜物間外上鎖。

「一樓是一個大學生住的,不過他很忙,不太常跟他碰面。」他領著對方走上樓梯,「二樓是我的房間。」

流川有些新奇,他是第一次來到別人外宿的房子哩,跟家裡的房間又不太一樣,仙道的東西不多,門口的釣竿組,書桌與散落在椅子旁邊的書,榻榻米上還攤著床墊,牆上貼著釣魚與籃球的海報。二樓的房間裡能聽見雨滴打在屋頂上的聲響,昏暗的房間裡只有窗外的路燈透進光亮。

「你先去洗澡。」他推著人到浴室門口,「我找衣服跟毛巾給你。」

流川嘟噥著謝謝,被雨聲掩蓋過去。

「流川,往右轉是熱水!」仙道又對著浴室大喊了一聲。

少年探頭出來,「……你先換衣服吧,大白癡。」

仙道打了個噴嚏,隨手換上睡衣,繼續翻箱倒櫃地找乾淨的衣物,等到水聲停下之後,「衣服在外面,你自己開門拿,我去樓下打電話。」

流川披著毛巾走出來,屋裡的燈已經被仙道打開,他又仔細打量下環境,那人好像趁他在洗澡的時候把書堆踢進桌底,棉被也疊好了。

「洗好了?那換我吧。」仙道推門而入,「我剛剛去打電話訂晚餐,等等就可以拿了。」

「我可以打電話嗎?」他問,「我──」

「你住一晚吧,雨太大了,打電話跟媽媽說一下。」仙道笑笑,「電話在樓梯口,你下去就看到了。」

「噢。」流川歪頭,看他走進浴室,想著他明明是要讓家人來接的,怎麼變成留宿了?

「忘記跟你說了。」仙道拿著吹風機出來,看流川在翻他的籃球雜誌,「吹頭髮?」

「嗯,吹。」流川頭也沒抬,伸出一隻手。

「流川。」仙道在他旁邊坐下,「打電話回家了嗎?」

他才轉頭,「打了。」

「吹頭髮?」

「……噢。」他眨眨眼,才放下籃球雜誌。

「你要跟我一起去附近拿晚餐回來嗎?還是要在家?」仙道吹完自己的頭髮後問他。

「跟你去,媽媽叫我要付錢。」流川說。

「那就一起過去吧。」他沒說好或不好,只是起身又拿了一件連帽外套給少年。

兩人各撐著一把大傘,仙道說那家定食店就在旁邊的轉角而已,他要是沒有在學校吃飯就會過來這裡或是去拉麵店,「上次帶你去吃的那間。」

「我剛剛本來要打電話回家讓家人來接的。」流川說,「今天我哥哥有回來。」

「你有哥哥?」仙道一愣,倒是沒說他為什麼直接把人留下來過夜。

「嗯,也是個大白癡。」他哼了一聲,好似他覺得無可救藥的人都是這個評價。


「雨下那麼大,你跟我說就幫你送過去了。」老闆說著,「今天反正沒什麼人。」

「沒關係,就走幾步而已。」仙道笑著說,「謝謝老闆!」

「你弟弟?」老闆娘問,「長得比你還帥。」

「帥吧,是學弟啦。」他拍拍流川的肩,「我們先回去吃飯了。」

「不用付錢嗎?」流川掏出錢包問老闆娘。

「他總是忘記帶錢來,都是月初存錢在我這裡的。」老闆娘轉頭看仙道,多說了一句。

「沒說要給你請,走了。」仙道一邊微低頭鞠躬一邊把少年拉走,「再見!」

流川回去的路上,刻意挑著水窪踩,也沒再開口說話。

「抱歉。」仙道跟在他身後,有點遲疑地說,「應該要跟你說清楚的。」

雨水打在傘面上啪沙啪沙,他的音量在雨幕裡模模糊糊的。

「沒生氣。」流川回頭說,「到了。」

兩人坐在房間的矮桌旁,他打開電視,晚間新聞提到這初夏的雷陣雨突如其來,只集中在湘南海岸,呼籲大家要注意積水與雨害。氣象主播哇啦哇啦地說著,像是窗外唰唰的雨聲,又像是屋頂的砰砰作響。

「功課還好嗎?」仙道開口,像是久違的親戚,不遠不近地問著無關痛癢的事,「我好像也沒什麼資格問就是。」

「你怎麼知道?」流川從餐盒裡抬頭,長長的瀏海還是擋不住他那雙漂亮的眼睛。

「上次聽到你們球隊經理在說。」他聳肩。

「你等著我上場你們痛宰一頓吧。」流川又哼了一聲,「你呢?」

「嗯?就那樣,最近都在參加未來出路的面談。」他說,「可能會念大學吧。」

「去東京?」

「我是東京人嘛。」他夾了一塊自己的雞排放到流川的盒子邊,「你呢?去美國?跟那個北澤一樣?」

「……嗯,會回來的。」又說錯名字了,他抬頭看一眼仙道,發現對方毫不在意那個人,「我還有國青要參加。」

仙道忍不住伸手撥了撥流川的頭髮,「不會刺到眼睛嗎?」

「唔,還好。」他輕輕甩了頭。


仙道把東西收拾好之後,一回房間就看到少年趴在他那矮桌上呼呼大睡。他想到附近的一隻黑貓,常常看到那隻黑貓遊走在各家的圍牆上,他偶爾會買點貓零食,開著窗看能不能勾到貓咪自己上門,屢試不爽。

「……好笨的貓。」也不知道在說誰。

從櫥櫃裡拿出另一條被子,床是夠大,但他不知道流川習不習慣與人一起睡──大概不會介意吧,第一次到別人家也能睡成這副樣子。

仙道一時興起,蹲下身子往他的頭上輕輕一戳:「流──川──」

「大白癡。」少年依舊閉著眼睛,罵人的話倒是毫不含糊。

「你醒著啊?」

流川睜眼,突然起身往仙道身上撲去。

「喂喂喂!」他一屁股坐下,整個人往地上倒時還把流川摟在胸前,怕他撞到桌子。

流川的瀏海往前掉,看著仙道,毫無遮掩的黑色瞳仁裡第一次沒看到籃球,只有他。流川雙手撐在他的頭兩側,像在觀察對方,有些欲言又止。仙道愣了幾秒,他伸手正想要把人往上推開起來,流川又將他壓回去。

「你……你太狡猾了。」流川開口,「不想答應的事也不會拒絕。」

仙道覺得應該開口為自己辯白幾句,卻也承認少年沒有說錯。

「我喜歡你,那你要拒絕我嗎?」流川又靠近他幾分,「你不喜歡我嗎?」

仙道可以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清晰響亮,像是一張網把他束在流川的範圍裡。他又抬起手臂,慢慢地伸手,像是第一次要摸黑貓時般的謹慎,早已因練球而指尖帶著球繭的手這次靠近流川的臉,仙道輕輕地碰著他。

「你怎麼下雨天才跟我說……我喜歡你很久啦。」他說的時候並不敢太大聲,幾乎要被雨聲掩蓋。

「誰知道?」流川側過臉咬住他的手指,「反正我先說的。」

「嗯,因為我不像你啊,我總是希望能更確定一點的時候再說,很壞吧。」他感受著少年啃咬他的指節,癢癢的,一點刺痛。

「大白癡。」

「嘿嘿。」他笑起來,另一隻手抱住流川,他便整個人脫力一樣壓在仙道身上。

「……睏了。」

「去刷牙再上床睡覺。」

「唔。」少年眼睛瞇成一條線,「我不是在說夢話。」

「我知道。」他忍了幾秒,終於還是在流川肩頭悶聲笑起來,「你真的好可愛。」

兩人最終還是躺在同一張床上,流川早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仙道把人往內推,他躺上去之後少年又翻身滾過來。睡不著的人應該會是自己,他想。

雨水打在屋頂上的聲響逐漸消退,他們穿著無袖棉衫,自然而然的皮膚相親,早已熟睡的男孩子體溫微微下降,混著夏日雨夜的一絲涼意,仙道像是被流川的睡意給拽住,他迷迷糊糊地聽著近處晚班的電車叮叮噹噹地仍在運行,漸歇的雨聲滴滴答答,仙道拉高被子將兩人蓋得更加嚴密。


清晨時這一陣雨才終於停了。流川醒來的時候早已天光明亮,窗簾只拉了一半,另一邊大開著,吹入帶著水氣的晨風,相當涼爽。

他起身時正好對著窗外,發現沒被雨打濕的地方竟然蹲著一隻黑貓,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洗臉。

「……黑貓?」他喃喃,「有點胖。」

「你說什麼?」仙道從浴室裡走出來,「誰胖了?」

「他。」流川伸手指著窗外的貓。

「啊,小嚕來了!」他連忙轉身去櫃子上翻找著貓零食。

小嚕?流川哼了一聲,走進浴室。

流川準備騎腳踏車回去時,天氣極好,只剩路上一攤一攤水窪。

「不要往水裡騎。」仙道想起他昨日一邊孩子氣地踩著水灘回家,笑著說了一句。

「大白癡。」他瞪了對方一眼,又抓住對方鬆垮的T恤領口往自己的方向拉,流川往仙道的嘴唇上咬一口,隨即放開衣服,長腿一蹬踏板就離開了。

沒有說再見就跑掉了──他撓撓頭,嘴唇有點刺痛,但他覺得可能是自己笑得太開心。一轉身要進屋時,看見剛剛還停在他窗口的黑貓吃飽喝足又慢條斯理地洗完臉,縱身從二樓往圍牆一跳,也打算來場不告而別。

仙道想,他還是要再努力一點才養得起一隻──或者兩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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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少年】及岩:Silver Vine

Silver Vine是木天蓼的英文。 祝阿徹三十歲生日快樂,一樣有一點點NC17,但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