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四月寫了個一半,剩下的這兩天才勉強自己補上。
AU:木兔出國當職業選手/赤葦還是出版社編輯
OOC。
提及的天文學豆知識來自《宇宙必修課》,作者Neil DeGrasse Tyson;源頭來自Emily Dickinson的"I held a jewelry in my fingers"這首詩。
世紀浩劫在新世紀開始的第二十年蔓延。
赤葦閱讀著網路上的新聞與每日派送至家中的報紙,頭版提到昨日得疫人數創下新高,近郊發生群體感染,且大多數的傳染路徑無法追源。
上週開始所有入境人士開始自主居家隔離十四日──赤葦懷疑這是否有效。
他在出版社上班,公司上周出現隔壁辦公室的人確診,風聲鶴唳之餘,社員全體皆改為在家工作,大樓也全面消毒清潔。
除去通勤時間,原先上下班時間本來應更有餘裕的,卻因為郵件與訊息往返,兼之各項計畫的視訊會議,被打亂的行程全盤從頭來過,赤葦反倒加了好幾晚的班。
都市中的末日恐慌感在這一點一滴的忙碌被消磨成日常生活中的倦怠。
大多數的旅外球員在近日也陸續選擇回國,歐洲的疫情實在不太樂觀,但國內也稱不上好。
人對未知出於本能的恐懼,被凝縮成只在顯微鏡底下可見的病毒,無所知覺地散布在社會之中,傳疫者不知,染疫者不明。
聽說木兔光太郎昨日從南歐回來──他傳來一張穿著淺藍色防護衣與口罩的模糊自拍照。
赤葦滑動著手機螢幕,他與高中社團學長維持著不是很頻繁的聯繫,他其實有些意外,因為那個人看起來並不擅於使用手機回覆訊息。
他想了想,還是敵不過那點蠢蠢欲動的心思。
『打算先回老家嗎?』
『剛下飛機』
『有需要可以來我這裡。』
赤葦傳了自己的地址過去,這間不大不小的房子也能收拾出隔間再給一個人住的。
他勉強說服著自己,雖應盡量不與人同住才是對的,但無論如何他都這麼做了。
對方可以拒絕的。
他在木兔光太郎這個人身上過於一頭熱且不留後路。
以無論如何作為藉口的情感總在拉扯的時候不慎越過了界。
木兔沒有立刻回覆。
他鬆了一口氣,又切換回郵件,開始回覆這個午後的訊息。
傍晚五點多,赤葦起身倒水,順手翻開冰箱,發現剩餘的食材並不多,畢竟前兩天他還在公司日夜加班,做飯是只有周末才能擁有的權利。
訊息與郵件的轟炸已經到一個段落,他戴好口罩,拿起錢包與購物袋,慢吞吞地前往鄰近的超市買菜。
路上的學生與主婦的行蹤與從前相比確實減少。
這個時段裡的超市充斥著大量的推銷擴音器,人多的時候顯得熱鬧,人少時卻看來過分蒼白。
林林總總買了兩大提袋,連他都覺得吃力,且口罩讓他微微地有些窒息。
肉類買多了。
手指與掌心被勒出紅痕,已經不再是舉球員的手,他這幾年來卻像習慣,但更像一種被制約的心態,每天都仔細地打磨指甲。
陷入過往這個陷阱的人大多都是自作自受。
大樓的電梯門一開,赤葦走出去,彎過轉角,他確實感受到末日來臨前的恐慌。
「赤葦你來了?」男人──不如說少年,猛地抬頭看向他。
啪。
「……先進來吧。」赤葦掙扎著要抽出手拉起那瞬間戲劇性提把崩斷的購物袋,木兔先一步彎下腰抱起來。
對方帶著一只大行李箱與隨身背包而已。
赤葦掏出磁卡開門,把東西放下後,想把木兔的行李箱拉進來,挺沉的,但木兔一隻手便拎進他的客廳。
「要不要先洗澡?我做點晚飯一起吃。」
「謝啦,赤葦。」木兔露出燦爛的笑容,不見一絲舟車勞頓的疲憊。
他總是那麼精力充沛,赤葦並不意外。
末日衝擊太過魔幻,赤葦強迫自己專注於料理上。牛排、蔬菜沙拉、玉子燒與豬肉味噌湯,外加一大鍋白飯。
木兔洗完澡、打理好他沒幾件衣物的行李箱後,赤葦還在翻弄著玉子燒,味噌湯、沙拉與牛排倒是上桌了。
明明是一個人住的房間,餐桌卻有兩張椅子。
木兔拉開其中一張,絲毫不見外地坐下。
「……在飛機上醒來要降落在機場的時候,覺得有點奇怪,我不是在學校裡睡著了嗎?」他開口。
赤葦翻找出來的衣服在他身上還是小了一點,但高中時期的他們身高差距並不大,倒也還算合身。
「出了海關,打開手機,發現你說可以過來,我就過來了。」木兔繼續說著,「今年舉辦的奧運,我本來可以去比賽的嗎?」
赤葦終於把玉子燒倒扣在專用的盤子上,端來餐桌。
「……今年沒奧運了,延期到明年。」他坐在另一張椅子上,伸手抽了張衛生紙擦去在蒸騰的廚房裡冒出的薄汗。
「唔、」
「這太奇怪了。」他看著木兔,又說了一次:「這不對勁。」
木兔一愣,「是呀。」
「我今年二十五了,木兔學長是二十六歲,人在國外打球,今天剛回到日本。」他低下頭,「今年是令和二年啊。」
少年安靜下來,「……可是你說我可以過來找你的。」
「你當然可以過來!可是你不是──」你。
他又抬起頭,對方還是那個記憶中十七歲的木兔光太郎,他突然覺得這個夢太長了,莫名想流淚。
少年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他又說了一次,「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赤葦還是赤葦,所以我過來了。」
他吸了吸鼻子,「……吃飯吧。」
赤葦又抽了張衛生紙擦去鼻水與眼角的水光。
「你怎麼一直都對我這麼好?我還出國打球了,你看我的比賽嗎?」木兔一邊吃一邊問著。
他又站起身,從冰箱裡拿出麥茶,倒了兩杯。
「以前在東京的比賽會去看,但你可能沒注意過。」赤葦喝了口茶,他下意識地忽略回答第一個問題。
「好吃!什麼都好吃!」木兔在這幾句對談之間已經吃光一碗飯,「可以再吃一碗嗎?」
「吃光吧。」赤葦想到這個人還是高中生。
連湯都喝得精光的少年似乎沒有飽脹感,「我會洗碗。」
他的語氣很是鄭重。
「我來吧,不是很放心。」赤葦搖頭。
「……我造成你的麻煩了嗎?」木兔問。
赤葦看著他,這種直來直往的問話方式從剛才開始便讓他的心口感受到一陣陣的酸脹。
「隔離至少要幾天你知道嗎?」
「十四天。」
「嗯。」他扔了一塊抹布給木兔,「住著吧,想嚇死誰呢。」
他想起前幾日在網路上看到隔離的英文是Qurantine,這個字源於在海上的船隻與世間、眾人隔絕四十日以杜絕病疫的散播。
四十日在海上的沉浮聽來讓人絕望,十四日的隔離卻讓他想到夏日的蟬鳴。
「向家人報平安了嗎?」赤葦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出客廳,木兔看著新聞。
「說了,問我住哪裡。」他目不轉睛,覺得世界有些過份新奇了,「說住在赤葦家,媽媽還記得你,很放心。」
赤葦一愣,倒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也只回說了一聲:「那就好。」
吹風機在浴室裡嗡嗡作響,木兔想,赤葦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話少了,但還是對他有求必應。他知道自己相當任性,木葉與小見說他可惡,他也從不這樣認為。
如果赤葦是可以做到的,為什麼不?
木葉說你這是權力騷擾,體育社團最可恥的作風。
是嗎?木兔拿過智慧型手機,看著兩人之間的對話紀錄。
他突然也有些好奇。
「赤葦為什麼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會拒絕我呢?」木兔在男人剛踏進客廳時便提問。
赤葦手裡抱著床單與枕頭,把客廳的沙發床放倒,鋪上床單。
「你是說高中那兩年嗎?」他反問。
「現在也是啊。」木兔跟在他身邊,最後也只是把枕頭放上去,看起來是張像模像樣的床。
「習慣了吧,」赤葦示意木兔跟著他走,「你睡房間。」
「為什麼?」
「早上我要工作,你在房間裡比較安靜。」赤葦早已換過床單被套枕頭,他的房間裡東西極少。
「我很早起。」
「你要倒時差。」
兩人沉默地對峙了幾秒。
赤葦雙眼直視著他,「我知道木兔學長很累了,突然變成十七歲的自己,一路從機場到這裡,應該很不安吧。」
他的手掌搭上木兔的肩膀,微微施力,「至少這個晚上好好休息,抵抗力不好的話很容易感冒,尤其現在這種時候,請你務必要好好保重。」
木兔發現,他也一樣對赤葦沒有抵抗力,不管是過去或是現在。
而且變成大人的赤葦相當狡猾,他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不想回答的問題,不著痕跡的結束。
大人真可惡。
可是赤葦還是對他那麼好,他突然有點困惑為什麼兩人在手機裡的對話寥寥可數。
赤葦替他換了新的床單枕套,有著淡淡的洗衣劑香氣。
木兔在想為什麼他會從突然之間回到十七歲呢?分出心力思考這突發狀況對他而言是個相當新鮮的過程。
此時的他不問為什麼,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罷,對於排球以外的事物,說到底他都沒太多關心,有時候被人說是怪胎,他也不怎麼在意。
赤葦一直以來都是理解的,他突然想到。
再怎麼細微而無厘頭的理由,對於赤葦而言都是關鍵因素,他是個把主攻手──尤其是木兔光太郎──放在第一順位的人。
與其說是縱容,不如說是順從吧,赤葦不會質疑他的理由,而是放在如何應對他這個人身上。他不知道赤葦是否察覺過。
維持日常生活在疫情的蔓延之下變得異常困難。
木兔想到他在歐洲剛傳出重大疫情之際,球隊宣布無期限停賽,提早規劃的訓練中斷,甚至於國際比賽也紛紛停擺。
在搭乘回國前的飛機前,他還得在租借而來的公寓中渡過一周,從前的生活變得珍貴到近乎奢侈,但木兔想,日常生活本就艱困。
訓練、比賽、吃飯其實都是快樂的,只是生活並不只有這些。
在異國隻身打球,說不沮喪是騙人的,可因為打球的快樂讓他堅持下來,如今只剩枯燥乏味的一環,比起對未來的焦慮與不安,他對當下更感到意興闌珊。
赤葦向木兔道過晚安,攤開客廳的沙發床,鋪好舊床單,在靠墊上墊上毛巾。
這一天顯得漫長而不真實,高三時的木兔學長居然出現在他家。
二十六歲的木兔學長會回來嗎?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赤葦倒不認為是他的願力爆發,真要如此,那多年來不曾說出口的喜歡、憧憬與愛慕都能夠傳達給對方就好了。
他依舊是那個膽怯而無法開口的人,與十六歲時的自己相比,反倒更加畏怯。
沒有人能夠拒絕木兔光太郎的,他一直如此相信著。
在這世界末日一般的情境之中,木兔來到他這平凡而狹小的公寓之中,面對面吃了晚飯,在客廳裡收看一再重複內容的新聞節目,對赤葦而言這才成為了他夢寐以求、近乎求而不得的日常生活。
疫情尚未停歇的城市裡,他的棲身之處終於有了令人眷戀的味道。
不太常睡的沙發床讓赤葦輕微地失眠了。
翻身時彈簧的咿呀聲每每讓他從混亂的夢境中醒來,又像是在提醒他這非日常生活的夜晚,窗外傳來不知名鳥類的高鳴,一聲接著一聲。
赤葦直到凌晨才深深地睡去。
他夢到自己坐在看台上,場上是木兔在打球──他知道這是哪一場比賽。
那一次木兔狀況不好,先發一局之後隨即被替換下來,不僅場上的得分率並不高,發球失分了好幾次。
這一局赤葦看了無數次,試圖從那方螢幕之中的枝微末節理推敲出導致木兔低潮的原因。
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好像找出了原因,卻不能確定。
想親口問木兔,又怕顯得自以為是,瞻前顧後,那些隱晦、過度包裝的言語並不適合對方。
赤葦突然很難過。
夢境中的他即使意識到這是一場夢,卻因過度真實而使他悲傷得蜷起身子。
「……赤葦!」
他睜開眼,發現眼前一片模糊,淚水與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他看不清眼前的身影。
溫熱、帶著球繭而顯得粗糙的手掌輕輕抹去臉頰的淚跡。
「你怎麼哭了啊?」木兔蹲在沙發旁邊,輕聲問著。
赤葦眨了眨眼,淚水又滑落了一串下來。
十七歲的木兔光太郎,帶著一點稚嫩。
他想問木兔那時候究竟怎麼了,卻突然想起,此時此刻,也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要是那時候不顧一切問他就好了。他不免俗地想著。
木兔突然抱住他:「只是夢而已,醒來就不要難過了。」
赤葦聞到他的味道,覺得清晨陽光過於刺眼,而他對於新的一天,或者說對於自己的一天已然感到厭倦。
上班時的赤葦已經看不出情緒,電話、視訊與敲擊鍵盤的聲響,房間裡只剩冰箱運作時發出微微的聲響。
木兔回到房間裡去了。
赤葦無法分神多加思考,木兔的那句話像是預言又像意有所指。
見證著十七歲與二十六歲的木兔光太郎在他面前閃閃發亮,然而無人知曉。
一日將盡,橘黃的夕日從見縫插針地穿過建築物,覆蓋在他身上,赤葦覺得疲憊,感覺自己是散落一地的乾癟棉花,毫無生氣。
他起身離開座位,下意識地收拾著桌面,抽了一張濕紙巾,把看不見的灰塵、細菌與繁雜的思緒慢慢收攏,他最後用力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木兔打開房門,從臥室裡出來。
他安靜的模樣很少見,赤葦不是沒有見過,但他覺得記憶不可靠,多年前的畫面模模糊糊,像是水彩畫被潑上一盆水,暈成他自以為的形狀。
「我來做晚餐吧。」赤葦開口。
「不就是加熱昨天剩的菜嗎?」木兔先一步打開冰箱,把昨日剩餘的食物拿出,「煮個飯跟味噌湯就好了吧。」
倒也不像是詢問他,木兔快手快腳的把食材也拿出,轉頭對他笑笑。
「你先去洗澡?」
赤葦點頭。
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拙於口舌的人,不怕生、不怕表達自己、也不畏於與人交流,只是在木兔光太郎這個人面前,千言萬語都如此蒼白無力,他想說的話還沒有透過空氣傳送就消逸在體內。
與十七歲的木兔光太郎差的又何止是時間與空間而已。
兩人安靜過了幾日,赤葦按捺不住,「……沒人找你嗎?」
「誰要找我?」木兔偏了一下頭。
赤葦安靜了幾秒,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相比第一天的他,稜角愈發分明的五官與結實的身材。
「木兔學長,你現在幾歲?」他開口時,手指還微微發顫。
對方對他笑了一下,「不愧是赤葦,我已經二十一歲了。」
赤葦想,啊,原來如此。
過了將近一周,多了四歲,是不是等到十四天過去了,踏出他家門的木兔光太郎依舊是那位二十六歲的職業排球選手呢?
「大學時期的赤葦在做什麼?」木兔問他,「你說你偶爾來看我球賽,但我們並不常碰面。」
講話還是那麼直接。赤葦分神想著。
「……上課、打工與社團活動。」他像是在監獄另一頭被審問的犯人,用著最少的字句拼湊出自己的人生。
確實是這樣,索然無味且庸庸碌碌的生活。
「真厲害,這麼忙碌卻還能來看我打球。」木兔又是那樣帶著笑意,「赤葦。」
他抬頭看向對方。
「對不起啊。」他說,「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總覺得對不起。」
他告誡過自己,喜歡上木兔光太郎這件事情縱然是無可避免的,但他可以選擇要不要說出口。赤葦一直很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藏了那麼久的心意,只在對方一個連自己也不明白的道歉中防線全面崩潰,很多年了,從他還沒進高中時就見過木兔打球,在那個瞬間恍神而迷失了自己,最終失速墜落。
想過不只一次,要是沒有喜歡上對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痛苦了──赤葦又反駁自己,既然避無可避,他也不想要不曾喜歡過木兔。
這十四天過去了一半,從十七歲到二十六歲的木兔在他這間小小十幾坪的公寓裡再次長成。
赤葦拎著一手啤酒站在那狹小的陽台上。
他的公寓不高,周遭還是住宅區,看得到天空卻也被附近的房屋擋得七七八八,普通到可憎,連自己都提不起勁的人生。
那個在球場上的木兔光太郎讓他想起自己在大學時參與過一本關於宇宙書籍的編輯,由於是第一次,出版上市之日他還去書店花了自己的打工錢把書買下。
赤葦記得很清楚,書中提到,時間的產生是來自於光的需要,人類所看到的星空也許已經是幾百萬光年以前發生的事。就如同很多事他以為是當下、是瞬間、是此時此刻,但對於宇宙另一端的人來說,早已是無法改變的過去。
他一邊看著由於過量的光害導致夜晚依舊燦爛的天空,一邊將啤酒飲盡。
「赤葦,我在想為什麼我會回來。」木兔推開陽台的門,站在他身後開口。
「為什麼?」赤葦轉頭看他。
「我想啊……」木兔又笑了笑,「是不是這樣我才能夠明白你在想什麼呢?」
他想了幾秒又繼續:「我一直以來都不太懂赤葦,你很聰明,也總是順著我,但這真的是赤葦想要的嗎?球場上還說得過去,但場下的你為什麼也……」
木兔想了想,彷彿那是一句超出他處理範圍的字句。
赤葦看著陽台外,一邊想著,不過三樓,跳下去應該不會死人的吧。
「為什麼你看著我,眼裡都一直都帶著光?」
「你一直都知道嗎?」在那句話後,赤葦拒絕與木兔說話整整兩天。
但對方好像並不是很在意,依舊在他上班時安靜地待在房間裡,他下班後才出現在客廳看電視、翻找食物,自在得彷彿他們同居多年。
「知道什麼?」木兔嚥下白飯。
「……你在陽台說的那句話。」赤葦艱難地開口。
「一直都知道啊,很明顯的。」木兔放下飯碗,喝了口湯,又多了一歲的他看起來更加鋒芒畢露。
「赤葦你……」木兔直直看著他,那雙眼睛是獵人也是野獸,充滿活力與生氣,「一直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是我也在看著你呀。」
「經紀人想跟我討論下個賽季的事情。」木兔舉著手機到他面前,「怎麼辦?」
赤葦躺在沙發床上,看著那個坐在他身邊的人,「跟他說過幾天再討論?」
「說了,但他說最近隔離沒事,為什麼不能討論?」
「說你需要時間想想。」赤葦從簽約的作家身上學來不少逃避的話術,只要願意對話都還有救,最怕的還是找不到人,這對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捻來的藉口。
「噢。」青年按照他說的,一字一句在螢幕上敲下。
「……木兔學長。」他看著自己掛在牆上的年曆,還是去年木兔那支球隊出版的。
「什麼事?」木兔放下手機,轉頭看他。
「明天你就可以離開了,有想好之後的計畫嗎?」赤葦並沒有直視木兔的力氣,或者,他只是需要那一點遮掩。
「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嗎?」木兔說,「我可以出房租的。」
「……這樣我很辛苦的。」
「但當初是赤葦邀請我來的。」他這算是無理取鬧了,但木兔不在乎。
「你不懂。」
「我知道啊。」木兔盯著他,「你怎麼會覺得我不懂。」
赤葦覺得累了,「你知道我喜歡你?」
人類的肉眼所能看到的光波極其有限,若非古人發明了望遠鏡,至今人類依舊對於宇宙一無所知,還以為星星的數量不過如此,天空只是這般大。
赤葦有時候會後悔,知道的越多並不會讓他更好過,痛苦都是來自於他的能力與知識並不相配,看得到星星卻無法觸碰,因光而來的過往俱是他想遺忘的。
他承認自己是個時常後悔的人。
因為早知道的話,他總是選擇睜眼讓光抵達他的虹膜,繼續掙扎沉浮。
「我知道。」木兔突然探頭出現在赤葦的視線內,「我說了,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你啊。」
赤葦推開他,坐起身子,「那又怎麼樣?那是以前的事了。」
「不只是以前,我現在也一直看著你。」
赤葦此時是低頭看著木兔,「但你不是現在的木兔學長啊。」
他心生絕望,太過疲憊的一段過程,他想放棄,不是指喜歡他的心情,而是他承受不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停下,但他想自己真的沒有辦法了。
「赤葦,」木兔開口,「如果十四天前的我沒有走向你,那現在的我也不會來到你身邊,只有你才看得到我啊。」
最後一天,赤葦對木兔說你該走了吧。
「那我還能回來這裡嗎?」
「為什麼?」
「因為我會付房租?」木兔說。
「……我不需要。」赤葦嘆了一口氣,他對眼前的人總是束手無策,「木兔學長你──」
「開玩笑的,」他往前踏了一步,「對不起,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喜歡你,赤葦。」
初夏的風從沒有關好的門窗竄進來,赤葦啞口無言地想,他是不是還在作夢?
「這兩週打擾你了,真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我還滿開心的,希望你還能繼續喜歡我,」木兔頓了頓,又笑起來,「……我真是很可惡啊。」
最終這場瘟疫蔓延多時,赤葦偶爾去公司上班,偶爾在家辦公;木兔待了一個夏天之後,也在賽季即將開始之際回去球隊了。
臨走前木兔再度來到赤葦的家,他們終於坐下來面對面看著彼此,赤葦看著木兔的眼光好像變了,卻還是閃閃有光。
「這場比賽的時候為什麼你好像狀態不是很好?」他掏出手機,放了一段影片給木兔看。
「那一天是你生日啊,」木兔伸出手碰上他的臉頰,「突然覺得很久沒看到你出現在球場,我有點難過。」
長滿球繭的手掌那樣粗糙但是他的動作如此輕柔,彷彿在這段最糟糕、最束手無策的時光中,他們一起做了場大夢,終於兩人同時握住了那塊墜落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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