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7日 星期一

【自創】細漢仔

這篇是聽了陳昇的《細漢仔》之後寫的。
被我拿去交了某堂課的作業,如果不是為了要交作業,我應該也不會寫出來。
總之才差不多三千字而已,滿粗糙的,但我一直很喜歡那種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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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凡冷冷的看著少年,范有財說他才十八歲。

「十八歲又怎麼樣?我有說要收嗎?」李文凡呷了口茶,他長得極好看,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鼻梁挺立。
看來就像是律師一樣有氣質,少年想。
「沒有。」范有財低著頭道。
李文凡起身,「那就讓他走。」
突然,叩一聲。
「大哥!!」少年跪了下來,額頭抵在地上,「拜託你收我!我什麼事都可以作,我不怕吃苦!」身體绷緊了,微微打顫著。
「叫你殺人你也去嗎?」李文凡嗓音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食指在桌上輕輕敲著。
「去!做什麼都去!」
「哼。你叫什麼?」李文凡忽然很想笑,小孩子才會這麼回答。
「柳平成。」
「家裡有誰?」
「我媽和……我懷孕的妻子。」

李文凡覺得那天的自己肯定是中邪了,連這種笨到無話可說的猴囝仔也要,不高不壯,也不兇狠,不過就是長得乾淨了點。
乾淨,哼,乾淨能當錢使麼。
柳平成也知道自己能夠有這份工打都是由於范有財的同情心和李文凡對范有財的信任。
所以他就安安靜靜的工作,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范有財讓柳平成去當百花廳的服務生,他穿上那時候只有老師或醫生才有的白襯衫和黑背心,他不習慣的拉拉領帶──這還是那時候剛出來的拉鍊式的領帶──然後端起酒水出去。
領班告誡他,來這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哥,即使是女人,那都是有人在背後撐著的,總之閉嘴、安靜、作自己的事。
柳平成不聰明,他只念到國中畢業,但是他謹慎。
『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是要打架,你們也得小心別被人抓啊!』他還記得國文老師看著自己這麼一群別人眼中無藥可救的少年,勾起的嘴角藏著的不知道是憐憫還是嘲諷。
就這樣沒出什麼大錯的,柳平成幹了三個月的服務生,和領班及其它的服務生都混了個不錯的交情。
范有財覺得他確實不錯,那天李文凡到百花廳來喝酒時,范有財跟他提了幾句,李文凡勾勾手叫柳平成過來,拍拍椅子,「坐。」
柳平成有點怕,聽范有財閒聊時說李文凡是念過大學的,雖然叫文凡。可是也沒人知道他有沒有畢業,也沒人知道他怎麼就跑來當黑道了。
「凡哥。」他恭恭敬敬的遞上菸,替李文凡點上。
「欽哥欠一個司機,你過去幫他開車吧。」李文凡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菸,吐出一口白濛濛的煙霧。
柳平成懵了般看著他的手指,修長且白,他還記得阿母說過,那是讀書人的手,像他在國中裡教升學班的遠房表哥。
范有財站在一旁狠狠的拍了他一下,「還不快點謝謝凡哥!你以為每個人都能這麼爽替欽哥開車啊!」
「謝謝凡哥!」柳平成不知道替欽哥開車有什麼好的,但他知道欽哥比李文凡還大,他在當市議員。柳平成想,市議員,那是多大的官啊!阿母聽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李文凡盯著他,似乎沒打算放他回去繼續端酒。
「讀過書吧?」懶懶的語氣,聽不出問話的意思,而他的臉在白煙中忽隱忽現。
「讀到國中。」
「那你不算是讀書人,很好。」
「讀書人不好嗎?」柳平成一句話問了出去,幾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閉嘴、安靜、作自己的事。
「哼,讀個屁書啊!」李文凡笑了起來,「你以為念書就有了腦袋嗎?念書是為了讓自己的口袋裝更多錢!」
「可是……」柳平成說不出口,人家說好好念書,以後找個好工作,他就是念不好書才不能像他表哥一樣當個老師的。
「算了吧,」李文凡起身彎下腰拍拍他的臉,「想太多會被抓去關的,小朋友。」
范有財不小心笑了出來。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對你好的事你就接受吧。」李文凡說出來的話讓他覺得有道理,但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弔詭,柳平成只好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們倆走。
「凡哥,真的要給他去替欽哥開車嗎?他才十八歲。」
「十八歲又怎樣?他十八歲都當爸了,老子十八歲就殺人了。」李文凡瞥都不瞥范有財一眼逕自坐進車內。

柳平成開著烏黑的Jugaur,那是他第一次開這種車。他們家沒有車,他只開過貨車幫人家送水果。
柳平成可以感受到和他住一夥的兄弟們用著羨慕的眼光看著他,羨慕他得了凡哥的注意,嫉妒他才十八歲就能夠幫欽哥開車。
何賜欽不是很在意這輛車,「阿成,喜歡就開,不要撞壞啊。」
宛如父親般溫和而親切,早年喪父的柳平成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他阿母說過,『吃人一斤,還人一斗。』何賜欽的信任讓他驕傲,他想他是可以出人頭地的。
他已經跪在阿爸的牌位前說他一定會賺大錢回來,讓他的媳婦和辛苦養他長大的阿母能夠在鄰居面前揚眉吐氣!尤其是看不起他阿母的阿卿嫂,那苛薄傲慢的臉!他有時半夜想到都氣得發抖!憑什麼!憑什麼!
柳平成開車送何賜欽到百花廳喝酒。
他請了之前在百花廳認識的同伴喝了幾杯,畢竟何賜欽給錢給的爽快,不止夠他寄回家,甚至綽綽有餘。
李文凡隨著范有財從外邊走進來,他總是一身黑西裝,如果沒人說他是黑道,柳平成可能會覺得李文凡是個在那一棟棟高樓大廈工作的精英。
范有財在他旁邊坐下,「過得怎樣?欽哥對你很不錯吧?」
「嗯,謝謝財哥。」
「說實在的,其實凡哥對你也是不錯,他滿喜歡你的,他叫我找一個細漢仔去幫欽哥開車,我講了好幾個,他就只選了你,你才十八歲而已。」范有財一口喝乾杯中的五十八度高粱,「不過我也是覺得你可靠,不會隨便講話。」
到了午夜,這裡是花花世界,男男女女來來去去,煙霧繚繞,昏黃的燈光,撩人的音樂,每個人彷彿身處美夢中,甜美而讓人難分難捨。

「何賜欽和李文凡呢?」突然一個一身黑又戴著口罩的男人闖了進來,往百花廳的裡頭走,「何賜欽、李文凡,出來!」
范有財見狀連忙走了出去,「幹、老子今天沒帶槍!」他暗咒著。
領班連忙拉出笑臉迎了過去,「大哥、大哥,冷靜點──」
然後躺在血泊中。
那瞬間,范有財順手握住桌上的人頭馬的酒瓶從男人頭上揮下去,趁著男人轉過身來將碎成半截的酒瓶刺進他的臉,然後握著男人的手,用他手上的刀刺進左胸膛中。
連哀嚎聲都來不及做結,便嘎然而止。
柳平成茫然的看著范有財動作俐落且面無表情的一氣呵成。
何賜欽和李文凡此時才從包廂中走了出來。
「什麼事?吵吵鬧鬧的,沒看到我和欽哥在說正經事嗎?」李文凡望向范有財。
「沒事,大哥。」范有財走近兩人,低低道,「應該是為了北邊那塊地的事。」
「處理乾淨。」李文凡的視線隨意掃過躺在地上的領班和蹲在領班旁邊的柳平成。
「還有得救嗎?」
「……沒呼吸了。」
柳平成衝到後面的防火巷大吐特吐。
范有財似乎做的習慣了,臨走前他又要了杯酒了,然後李文凡讓他開車送何賜欽回去。就像是沒有事情發生那樣,一如往昔。
「哼。」
柳平成抬頭,李文凡倚在門邊。
「不習慣你就回家種田吧,雖然你就是養不了家才來台北的。」
「我……」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都不是讀書人嗎?」李文凡掏出菸,啪地紅色火光在暗巷中亮了又滅,只剩下微微的一點。
「他們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可是呢,」他將抽了一口的菸塞進柳平成的嘴中,「當一個流氓,混了黑道,我們還有什麼不能作的?」

柳平成又回到一剛開始安安靜靜的模樣。
開著何賜欽的黑頭車,他變得心狠手辣,誰來台北不是為了討生活?討債、砸店、打架、殺人,能幹的事他都幹了。
『都是流氓了,你還堅持不殺人,那不就像是婊子說自己不賣身一樣嗎?』何賜欽抽著雪茄一邊大笑一邊這麼說。
所以那天,他照樣去收債。
過了三天,李文凡看著那畏畏縮縮的老婦人在百花廳被趕出去,嘴裡一邊喊著『阿成在哪裡,拜託你們告訴我好不好?』一邊哭得睜不開眼,然後被新領班推搡了出去。
那天聽說河邊出現了一具浮屍,身份不明。

李文凡想,哼,這少年連死都這麼安靜,那張乾淨的臉都認不出來了。
范有財有些感嘆,這都來不到一年。
李文凡抿起嘴唇,柳平成才十八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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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少年】及岩:Silver Vine

Silver Vine是木天蓼的英文。 祝阿徹三十歲生日快樂,一樣有一點點NC17,但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