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4日 星期六

【自創】一飲忘卻前生

跋:
  想用這個標題寫東西很久了啊!
  但是苦於人生勞心勞力,過了這麼久才寫出睽違三個月的小短篇。
  《王魁負桂英》大概是個契機,但是我本身沒接觸什麼京劇崑曲,
  縱是喜歡卻還是門外漢般的無用人。
  有機會想寫古裝,最近寫了點開頭,卻抓不到手感(這篇手感好很多,但明明是即興之作(虐
  (忽然發現我的短篇和陳昇都有著不解之緣XD)

  BGM:〈牡丹亭外〉 陳昇 





當他說起前世今生時,手裡總覺得空空落落。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來此,又在此徘徊多少時間。他總還記得這些,譬如對方,又或者是離去前的最後一刻。
他站在忘川旁,看著魂來魂去,魂走魂滅。
記得的都要忘卻,忘卻的便不憶起。
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不想要一個重新的開始,他根本不曉得自己究竟要不要再生為人,倘若這就是人的一生。

於是再過無數次的來來去去。他想自己都要忘記了過去,只是當他看見哭著在上橋前拒絕遺忘的人時,總又會想起。
真好,肯定是過得幸福才不願意忘記。沒人想記得痛苦。
他向橋的方向踏了一步。
他想,在他與橋只有一步之遙時,他就要捨棄一切,再輪迴為人,重新活過。


這裡霧氣朦朧,看不清那些魂魄的面容,他想自己也許是錯過了男人。
他從未說過喜歡自己,是他放不下,想不開。
於是他又向前踏了一步。


他記得自己死前望著男人的背影,想開口尋個分明,一口血湧上喉頭,他嗆得幾欲昏去,男人並沒有轉頭,他還沉浸在終於到手的天下,他們為此謀畫多年終於是大事已成。他想抬起手抹去從眼眶滑落的水珠,卻在那一刻發現自己已然動彈不得。
眼前逐漸失去光亮,手臂重得不再像是自己的。
他喘著氣,漸漸感到疲倦。
他睜開眼,望著橋上飲完孟婆湯後的魂,不帶一絲眷戀地往另一頭走去。
這頭已是前世,那端方成今生。
他再踏了一步。


男人曾經允諾他,倘或此次成功,便要讓他成了天下第一位異姓王爺,世襲爵位,永保平安。他一聽便冷了半邊身子。
他要世襲何用?他要永遠何用?
他連一刻溫存也不曾,他連一句迷戀也難言,看似受盡萬千信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卻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可捨可棄的棋子,他想起曾聽過算掛的人對男人道:『你冷心冷情,除了自己便再無重視之人,旁人於你,不過是一局裡的棋子。你身處高位,帷幕運籌,到頭來,心願既成,知己難尋,註定是赤裸著身子來,空蕩地去。』
男人沉默半晌,點頭道:『老先生名不虛傳。』
於是他明知故犯,成了棋子後還回頭怨嘆,那是他自找苦吃。
他恍恍然間復邁進一步。


他想起男人為了要爭得老王爺的支持而娶了他的孫女。那天晚上,連串的大燈籠,雙喜彩結,紅燭昏羅帳,他與一班子兄弟又笑又鬧地將男人送入洞房,他看見男人一臉無奈,任由眾人打趣著。他從未失態過,卻在那晚獨自一人蜷在床上無聲痛哭,任由淚水濕了前襟卻無能為力。
男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明白說過的。
但依舊迎娶了老王爺的孫女,男人其實能拒絕,只是需要耗費更大的心力。
隔日醒來,望著男人與他的結髮妻子舉案齊眉地前去拜見雙親,他只知道自己萬劫不復。
他不知道成了一縷魂魄究竟還能不能流淚。
終是距離奈何橋兩步矣。


無可奈何,奈何又如何。
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兩人得了點空閒上街去,一處茶樓人潮攒動,兩人湊了熱鬧,硬是要到兩張凳子,坐在台前,看見了一名歌女坐在上頭唱起曲來。
曲調子一下,他恍然大悟,這不是牡丹亭麼。
男人略懂音律,卻不曾聽過這些市井小調,反到津津有味地聽起來。
歌女唱得確實好,婉轉清雅,幽幽怨怨,淒苦卻又讓人心憐,引人入勝。
他正要向男人說幾句讚美歌女的話,便聽得她唱: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倦,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便不禁酸紅了眼。
原來呀。
男人是天,他便要是這院落裡的一處風景,再美都不過是一場虛空。
時光匆匆催人老,只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緊閉雙眼,悲苦地幾乎要跪坐在地,他直起身子,往橋去。
孟婆看見他,無悲無喜道:「決定了?」
他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揖:「有勞。」
孟婆便遞上一碗湯水。
他再無猶豫一飲而盡。
朦朦朧朧間,歌女的悲切還縈繞在耳邊,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縱是良辰美景,怎奈何天!


一飲忘卻前生,他放下茶碗,徐徐往今世而去。

【排球少年】及岩:Silver Vine

Silver Vine是木天蓼的英文。 祝阿徹三十歲生日快樂,一樣有一點點NC17,但就一點。